详解“犯斗邀牛女，乘槎待帝孙”
【《红楼梦》诗词中的长生殿故事】之七
“宝婺情孤洁，人向广寒奔。犯斗邀牛女，乘槎待帝孙。”这是《红楼梦》黛玉和湘云月下联句中的一句，时至今日也没有令人满意的解读，笔者一时性起也来淌一淌这谭混水。
先来看一下这“犯斗”和“乘槎”两个词，晋张华《博物志》卷十载：
旧说云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人有奇志，立飞阁于查上，多赍粮，乘槎而去。十余日中，犹观星月日辰，自后茫茫忽忽，亦不觉昼夜。去十余日，奄至一处，有城郭状，屋舍甚严。遥望宫中多织妇，见天丈夫牵牛渚次饮之。牵牛人乃惊问曰：“何由至此？”此人具说来意，并问此是何处，答曰：“君还至蜀郡访严君平则知之。”竟不上岸，因还如期。后至蜀，问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计年月，正是此人到天河时也。
传说中的牵牛星住在斗牛宫，那犯牵牛宿就是犯斗牛宫，即所谓“犯斗”了。槎：木筏。在本典故里，这“槎”字说得是上天的木筏。
这一记载解决了“犯斗”和“乘槎”两大难题，原来两个词说基本都是上天这件事，难怪有人说“犯斗邀牛女，乘槎待帝孙”说的是同一个人的同一件事，显得重复。但是有两个关键词被人们忽略了：这句诗里的“邀”字和“待”字就是解开这两句诗的钥匙，人们显然不知道这两句话的所说的事情发生在什么人的身上？所以一通乱猜也就在所难免了。
要搞清这件事其实并不难，答案就在前一句“人向广寒奔”里。在人们的眼里，月亮是美丽的，从古至今，人们不吝将各种誉美之词献给月亮，嫦娥，吴刚，金蟾，玉免和桂树。大家尽享着花前月下的惬意，然而，却没人真的愿意去这寒冷的月宫，因为嫦娥的前车之鉴足以让人望月却步了，正如苏东坡著名的《水调歌头》中所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李商隐的《嫦娥》道出的嫦娥的苦楚。那又是谁非要要向“广寒奔”，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历史记载里是不会有了，只有在民间传说和文学作品寻找了，民间传说中的嫦娥、金蟾和玉免自不用说，除此之外，还有吗？确实少有。但却真有一个对“奔月”有着无限想往的人——《长生殿》中唐明皇，在月宫里重逢就是他和杨玉环新生活的开始，“人向广寒奔”对二人实为“三生”之大幸事。又是《长生殿》，当然了，要不怎么说《红楼梦》是《长生殿》的翻版呢。只有通过《长生殿》我们才能最终锁定这向“广寒奔”之人。
当我们来到《长生殿》中去考察“犯斗邀牛女，乘槎待帝孙”二句，那就没有一点牵强了。织女的两次出现也显得十分的合情合理。下面笔者所说的，都是从《长生殿》文本里有据可查的事实。
“犯斗邀牛女”，邀请牛女双星还能干什么？乞巧呗。而古典文学中最感人的乞巧一幕就发生在洪昇的昆曲《长生殿》中：天宝十年七夕，杨玉环在“长生殿”中乞巧，邀来了鹊桥相会中的牛女双星来为她和唐明皇的爱情盟誓全程作证，这一段的关键词就是个“邀”字，如果不是受杨玉环之邀，双星怎么会牺牲一年才有一次的宝贵时光去管什么下界的闲事,双星也因此见证了李杨立下爱情盟誓的全过程，也为后来的月宫重逢埋下了伏笔。
“乘槎待帝孙”，说的是织女娘娘安排杨玉环和唐明皇去月宫重圆的一段，杨玉环死后，尤其是在杨玉环重新回到蓬莱仙境后，唐明皇和杨玉环两人“天上人间两渺茫”，但这次他们自己却无力左右自己的命运，所以也只有是用深深的思念来等待上天的安排，而他们二人“信守前盟”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上天，由天孙（亦称帝孙）织女一手安排，玉皇破例让李杨二人八月十五月宫相会，永做天上夫妻。为什么这时就不是牛女双星，而是帝孙一人了，这也是有插曲的。《长生殿》第四十四出【怂合】：是年七夕，牛女双星再次鹊桥相会，二人谈起了做了神仙也不痛快的杨玉环，牛郎有意为二人绾合，而织女（帝孙）却对唐明皇马嵬坡赐死杨玉环一事耿耿于怀，认为他违背了天宝十年“长生殿”前乞巧时立下的“前盟”。“他情轻断，誓先隳，那玉环呵，一个钟情枉自痴。从来薄幸男儿辈，多负了佳人意。伯劳东去燕西飞，怎使做双栖！”为了打消帝孙娘娘的故虑，牛郎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小生）天孙所言，李三郎自应知罪。但是当日马嵬之变啊，【金莲子】国事危，君王有令也反抗逼，怎救的、佳人命摧。想今日也不知怎生般悔恨与伤悲。”最后，帝孙娘娘终于拍板为二人“证完前誓”，并亲自请求嫦娥把月宫提供给李杨二人作为结婚殿堂。所以说，这个“待”字的使用是恰如其分，程高本把“待”字改成“访”字，从字义上靠进了前句的“邀”字，程高显然把两句话当成一件事了。所以这个“访”字的修改是一个败笔。
这段诗所隐寓的故事，在前面我分析的几首诗里均有提及，但本诗的重点却是在歌颂天上的“红娘”天孙织女，这正是：
斗牛宫中邀牛女，长生殿前证前盟。
郎欲乘槎奔广寒，还待帝孙来玉成。
这就是我对“犯斗邀牛女，乘槎待帝孙”的翻译。我不知道离开了《长生殿》的其它别的解读能否如此贴切。
发表于 2023-6-14 20:52: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