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风红楼梦之龙蛇争玉:连载221】
(接上文,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花柳”出自唐诗典故,初唐卢照邻的《送二兄入蜀》,是首送别诗:
关山客子路,花柳帝王城。
此中一分手,相顾怜无声。
后来的王勃,更晚的李白、杜甫,也都有“花柳”诗句。
《红楼梦》中也有多个“花柳”:
“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
花柳质:表面是资质娇嫩,如鲜花嫩柳。
迎春这样的佳人、帝王,显然娇嫩、尊贵。
“金闺花柳质”:为什么用“金闺”?
“金”还是指“金国”,暗指迎春这个弘光帝被金国软禁关押,如闺房一般,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
前文说过弘光帝这段历史,清兵占领南京,弘光出逃,被追捕、俘获。多铎回京,用车载弘光、惠王朱常润、潞王朱常淓等人,押回北京,然后软禁关押。对这些前朝宗室,不能像囚犯一样关进牢房,而是拨给房舍院落,并岁给养赡银几百两,软禁关押。
从“金国”软禁关押的意义上看,“花柳质”的“质”,就不能理解为表面上的“资质”,而是“人质”、“质押”之“质”。
“金闺花柳质”:反面看,是金国的人质。
对清廷给以“日费”、“房屋”,潞王朱常淓就在顺治二年十一月初九日上疏清廷,“恭谢天恩”。
但“天恩”不长,被俘仅一年,清廷便以“私匿印信,谋为不轨”作借口,将“故明诸王”斩尽杀绝。
迎春弘光帝当然不能幸免,所以谶语下句是:“一载赴黄梁”。
我们看“黄梁”的典故,“黄梁”典出唐代沈既济的传奇小说《枕中记》:
说的是唐玄宗开元七年,有道士吕翁,在邯郸一旅舍遇少年卢生。卢生言其穷困,吕翁以枕授之,时主人方蒸黍。
卢生一枕入梦,娶富美,中进士,步步高升。凿河济民,邦人利之,刻石纪德,升京兆尹。
皇帝方事戎狄,帝思将帅之才,卢生任河西节度使,大破戎虏,拓地千里,归朝册勋,恩礼极盛。
后为人所忌,被贬三年。再入为贤相,执政十余年,荣显一时。不料又遭人陷害,下狱之际,对妻子说,吾家有良田,足以御寒馁,何苦求禄?如今下场,思敝衣而行邯郸道中,不可得也!引刃自刎,其妻救之,获免。
数年后,平冤,复职,封公。子孙满堂,显贵天下,奢侈淫乐,享尽荣华。年渐衰迈,病中候问,名医上药,无微不至。上疏谢恩,皇帝赐诏,令高力士就第候省。是夕,薨。
卢生醒来,蒸黍未熟。生蹶然而兴,曰:“岂其梦寐也?”翁谓生曰:“人生之适,亦如是矣。”生怃然良久,幡然醒悟,再拜而去。
“黄梁”典故,无人不晓,甚至成为成语“黄梁一梦”。
汤显祖据此改编为戏剧《邯郸记》,是“玉茗堂四梦”之一。
“黄梁梦”,或“邯郸梦”,说的是享尽荣华富贵,却到头一梦,梦醒之时,黄梁未熟。人生之适,不过如梦。
“一载赴黄梁”,同样是机带双敲:
上句“金闺花柳质”,是金国的人质。那么,“一载”就是一年,“赴黄梁”,就是赴黄梁之梦,最终是“薨”。
在“黄梁梦”中,卢生是过完了荣华一生,最后,“薨”,死了。
所以第一层意思,就是迎春弘光帝一年而死。符合弘光帝被俘后一年被杀的历史细节:1645年五月被俘,1646年五月被杀,正好是一年,所以迎春谶语写“一载”。
“载”,除了“年”的意思,还有“用车运”之意。弘光在南京被俘,是“车载”押到北京的,最终在北京被杀。所以按用车一载,然后赴黄梁,“薨”,也符合此人经历。
《红楼梦》中的多音多义,一石多鸟,比比皆是,都成了规律。比如上句“花柳质”的“质”字,既能理解为“资质”,也能理解为“人质”。我们读《红楼梦》,注意到这种多音多义,才能更多体会到红楼作者用字的精妙。
“一载赴黄梁”,还有一层意思,也符合弘光帝:
“黄梁梦”是享尽荣华富贵的美梦。在弘光帝一年而死之前,是身为皇帝也享尽了荣华富贵,多久?一载!弘光1644年五月登基,1645年五月被俘,正好一年。
所以“一载赴黄梁”还可理解为:弘光一年荣华,美梦一年而终。
请注意:“猖狂”的典故,“黄梁”的典故,都有“戎狄之事”!在“猖狂”的典故中,是赵充国平定戎羌;在“黄梁”的典故中,是卢生大破戎虏。正好对应“子系”的“孙”家,“负恩”的“金”国,西戎对东夷,妙!
现在就能回答前面提出的问题,迎春为什么“嫁”给姓“孙”的?
是姓“孙”的“金”国“负恩”,“夷”侵“汉”疆,弘光帝被俘为质,被“金”国软禁关押。
这种“质押”、“关押”的意思,原著中提醒过读者:
80回,迎春自己说的,姓“孙”的指着迎春的脸说:“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好不好,打一顿撵在下房里睡去。”
正常情况下,丈夫能这样对待妻子?更何况这妻子是公府千金!
“把你准折卖给我的”:有无“质押”之意?
“打一顿撵在下房里”:有无“关押”之意?
所以我解“质押”、“关押”,不是瞎猜、胡说,都是根据原文、典故。比如“猖狂”:引用“先零猖狂,侵汉西疆”,其实意思很明显。对不愿去了解典故的读者,就只能看到表面的意思了。
弘光帝一年后被杀。所以在80回,迎春说离了姊妹们,眠思梦想,记挂旧房子,“死也甘心”,“不知下次还可能得住不得住了呢!”王夫人说是“丧话”,显然迎春死期已近。
正如《枕中记》:生蹶然而兴,曰:“岂其梦寐也?”翁谓生曰:“人生之适,亦如是矣。”
《红楼梦》,岂其梦也?明末清初,人生之适,亦如是矣。
(迎春未完,下文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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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r=inherit !important]长安昭阳王:《红楼梦》判词解读15:迎春判词图谶解读二;子系中山狼,源自《西游记》的猢狲,姓孙的金猴,中山狼的典故;“猖狂”的典故,是“夷”侵“汉”疆2 赞同 · 0 评论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