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之赵姨娘与王夫人的关系,其实被许多论者“庸俗化”了,想当然地认为王夫人是正妻,赵姨娘是小妾,正妻不容妾,所以王夫人与赵姨娘的关系必定是水火不相容的,但这个观点的主观臆测性很严重,属于读者自己想象出来的,就好比得知某人是有钱人,便想当然地认为此人装扮至少是通身名牌才对,其实细按《红楼梦》文本,王夫人和赵姨娘很少有过正面冲突。
赵姨娘性情愚犟,做事颠三不着四,说白了就是个一撅屁股,大家都知道她要放什么屁的主儿,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这种人情商、智商双低,加上对金钱利益有所执念,所以属于典型的“市侩妇人”形象。
我们来看几个例子,第60回“茉莉粉替去蔷薇硝,玫瑰露引来茯苓霜”,赵姨娘就因为芳官用茉莉粉当做蔷薇硝糊弄贾环,就忍不住前来怡红院大闹,结果跟芳官、藕官等一群戏子打了起来,还双拳难敌四手,落了下风,身为主子,不知体面二字为何物,在跟丫环、戏子们的计较中找存在感,真可谓愚人矣!
再有其后的玫瑰露事件,王夫人房中丢失了玫瑰露,平儿奉命调查,其实人人都知道,这露必定是王夫人身边的丫环彩云偷的,彩云背后又是赵姨娘指使,晴雯心直口快,一语点出:“太太那边的露,再无别人,分明是彩云偷了给环哥儿去了”;平儿也心知肚明,称“不愿为一只老鼠,打碎玉瓶”,老鼠自然是赵姨娘,玉瓶则是探春,平儿不愿因赵姨娘让探春尴尬。
这类事情赵姨娘干了很多,又比如在收到宝钗给贾环的礼物后,想着宝钗是王夫人的亲戚,便拿着礼物屁颠屁颠去王夫人处“拍马屁”,说了宝钗一通好话,结果王夫人看她言行之间不伦不类,也懒得搭理她,着实好笑。
若说赵姨娘干的最严重的一件事,那就是她“魇魔法叔嫂逢五鬼”,偷偷买通马道婆给王熙凤、贾宝玉下蛊,险些害死两人。就在阖府皆知,震动贾母、贾政之时,智商不高的赵姨娘又幸灾乐祸地说了句:“赶紧给哥儿准备棺材”,一句话惹得贾母大怒,贾政斥责,足可见赵姨娘之愚蠢。
但细细论下来,这些事中,除了“魇魔法叔嫂逢五鬼”值得引起王夫人对赵姨娘的反感,其他小事压根不值得一提,而“买通马道婆施法”,又是赵姨娘暗中所为,王夫人从头到尾不知道,更加不可能对赵姨娘有所谓的“恨意”!
恰恰相反,王夫人很满足赵姨娘愚蠢的“表现”,赵姨娘越是闹这些没体面的琐碎风波,王夫人更加有安全感,为何?因为她能清楚地看到赵姨娘的智商、情商的高度,赵姨娘干的所有事,都不出王夫人的预料,对她也构不成潜在威胁,这让王夫人有一种“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安全感。
试想当年汉高祖闻之萧何贪污腐败,反而更加信任他,何也?你既然贪污,说明你有人性的弱点,禁受不住钱财的诱惑,这样的人不会产生逆反心理,此乃萧何“急流勇退”之智举,赵姨娘虽不是萧何,但她的愚犟确是实实在在的,王夫人很放心。
另外,王夫人一直将赵姨娘当做自己的信息获取工具,因为赵姨娘嘴里藏不住事情,爱嚼舌根子,贾府、大观园中但凡发生了什么事,赵姨娘这样的八卦妇人必然第一时间知晓,王夫人也可由她口中探知消息,这一点书中是有佐证的,譬如第36回,王夫人给王熙凤安排工作任务的时候,两人曾有这么一番对话:
王夫人问道:“正要问你。如今赵姨娘、周姨娘的月例多少?”凤姐道:“那是定例,每人二两。赵姨娘有环兄弟的二两,共是四两,另外四串钱。”王夫人道:“可都按数给他们?”凤姐见问的奇怪,忙道:“怎么不按数给?”王夫人道:“前儿我恍惚听见有人抱怨说短了一吊钱。是什么缘故。”——第36回
王夫人是如何得知短了一吊钱?周姨娘一向沉默寡言,不问一切,很明显,是赵姨娘在王夫人跟前埋怨,包括其后王熙凤从王夫人房中出来后,大骂告状之人“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这话、这声口,还能是骂谁呢,毫无疑问是赵姨娘!
小小细节,足可见赵姨娘是王夫人的一个信息反馈工具,贾府内大到月钱变化,小到丫环之间的矛盾,谁跟谁闹了别扭,只要不损害赵姨娘的利益,她都愿意在王夫人跟前“讨好儿”。
所以,王夫人不收拾赵姨娘,是因为王夫人没必要收拾赵姨娘,赵姨娘没对她构成任何威胁,为何要收拾?恰还能从赵姨娘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人口中探知贾府内各种小道消息,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