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伟科:脂砚斋批语的语体特征(一)
原创 红楼心语 红楼心语 2018-07-29 0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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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伟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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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砚斋批语的语体特征
脂批是脂砚斋研读《红楼梦》时的“幻出幻入”之文,是“幻笔幻体”。所以,它的考证价值须严格定位。脂批可以在研究《红楼梦》时发挥重要的积极作用,也会给《红楼梦》阅读带来负面影响:脂砚斋作为所谓的知情人或创作“参与者”实际上与作者的观点并不统一,并不能被看做是合著者。所以,重新认识脂砚斋批语的语体显得十分必要。脂砚斋领会到了作者的许多匠心,也有相当的误解。对脂砚斋的定位还是放在鉴赏者的角度比较好。
脂砚斋批语,在红学研究中具有重要的价值。人们往往认为,脂砚斋的特殊价值在于它具有考证曹雪芹家事、创作过程、成书等的意义,与一般的评点家不同,他深知曹雪芹创作的底细。
关于曹雪芹,我们能够知道的历史情况(包括其身世、生卒年、生父等)确实不多。脂砚斋批语的出现,不仅是版本的问题,还有作者的问题,似乎一下子有了许多新发现。曹雪芹的著作权得到肯定,曹家的某些家事被当作素材成为小说描写的对象,曹雪芹最初命名此小说为《石头记》等,并且有与印本后四十回不同的“真本”三十回,实际上的《石头记》与《红楼梦》有两个故事系统等。
但情况并不总是令人乐观。脂砚斋一方面肯定了曹雪芹的作者地位,另一方面也似乎总是在说曹雪芹也是一个听命的删改者,作者的地位常常被模糊,并且把他和自己并列,似乎脂砚斋自己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合作者。至于说到家事原型,脂砚斋批语常常标有20年前、25年前、30年前的往事记忆,那时曹雪芹处于何年龄段、居于何地、与谁交往,脂砚斋却滴水不漏。关于曹雪芹个人身世,我们想要知道的,比如曹雪芹在现实生活中的交游与亲朋,比如家庭成员的名字等,脂硯斋没有确定地告诉我们一条。
这并不奇怪。明显,脂砚斋是一个隐身人。脂砚只是一个斋号,他并不让我们知道他的相关情况。
一、当前对于脂批的过高评价的问题
将脂砚斋说成是曹雪芹的合作者,是过高评价脂批倾向的反映。
其中一条是“脂砚执笔”的批语,似乎脂砚斋介入了写作、创作,还是执笔者之一,至少是某些段落的执笔者。如果这一条批语成立,那么脂砚斋肯定是“合作者”之一了!
那么,这一条批语究竟怎样理解才是合理的呢?
来看一看这一条批语:
凤组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聊聊)寥寥矣,[宁]不怨(悲)夫!
这条脂批出自庚辰本第二十二回眉批。
“凤姐点戏,脂砚执笔”这句评语,似乎是在说明凤姐是脂砚斋亲见的原型,脂砚斋就是小说中事件的见证者。凤姐是书中的人物,脂砚是生活中的人物,怎么能串在一起、并置在一个时空中呢?假如凤姐是有不折不扣的生活原型的,那么脂现斋在小说中成了哪一个人物形象?假如脂砚斋在生活里是一位和王熙凤原型关系密切的人,那么脂砚斋又是曹雪芹家世中的哪位亲属或朋友?这些,通过脂批我们并不确知,脂砚斋也不愿意告诉我们。我们当然没有责备脂砚斋的意思,因为脂砚斋不知道我们今天会遇到这样的认知困境。
其实这个困境是我们自己设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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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观斋通过幻觉进入作品是可能的,而凤姐来到生活中是不可能的。脂砚斋和小说之间的关系,是欣赏者与作品的关系。这次,脂砚斋再次幻入。
这种可能是:曾经在众人(批者诸公、欣赏者)玩味《石头记》时,书中写到凤姐点戏之时,脂砚斋执笔作了评语。现在,脂砚斋是在向其他批书者回忆当年批书的情况的。这件事,其他批者不在了,所以今知者寥寥,今人无限感叹。
这种猜测、推论不错。接下来果真有畸笏的批语:
前批知者寥寥(聊聊)。不数年,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杀!①(批语见第二十一回,朱辑校,第353页)
因此,可以肯定是批书的事,知者寥寥:而不是书中事,知者寥寥。
“脂砚执笔”之谜,合情合理的解释是执批书之笔,而不是创作之笔,仅此而已!这个谜不需要揭破,因为这是一个不难看到的事实!因为,早在第二回甲戌本眉批就有这样的字眼:“后每一阅,自必有一语半言重加批评于侧,故又有与前后照应之说等批。”(郑辑校,第27页。)
可见,脂砚斋或脂砚斋们,常常是作为阅者在一起相互切磋的,面对已经抄成的小说在发议论,很多对话是在批阅者之间展开的,根本不能说明是什么合作者!
还有一条批语是“命芹溪删去”的话。这条批语,见于甲戌本第十三回后。论证者想以此证明脂砚斋介入了创作,知道创作秘密,和曹雪芹关系密切。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呢?其实,在《红楼梦》成书的过程中,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就是曹雪芹是将《风月宝鉴》和《金陵十二钗》增删、修改、合成为《红楼梦》的。这种传闻看来也肯定流传到了脂砚斋的耳朵里,脂批是这种说法的信奉者。通过不同版本的比较,是不难看到在某些版本中有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情节,而有的版本中则删去了这个内容。从当时能够看到的抄本中,发现众多抄本之间的差异,脂批不难参悟到作者的修改情况。作为幻入者,脂砚斋又一次与作者在想象中对话!今天的红学家,往往以为这是一个秘密,也许在《红楼梦》早期以抄本形式流传时并不是秘密,是公开的秘密。脂批如此批书,我们认为脂砚斋知道这个“秘密”。我们假设的前提是没有介入,或不是合作者,是难以知道这个秘密的。其实,在印本出现之前,抄本众多,抄本之间的差异,抄本之间的前后变化是不难觉察的。
我们认为,过高地评价脂批,必然带来如圣旨般地对待脂批:认为每一句话里,都隐藏着创作秘密,可以失禁地进行联想,进而得出符合自己需要的结论。将这种结论放置一段时间,其中的不合理水落石出,依然破绽宛然!
当然,十几年来也有过低评价脂批的问题。过低评价脂批和过高评价脂批都是不对的!过低评价脂批,就是认为脂批是伪造,脂批不可信,脂批全是无聊的呓语等。鉴于本文的主题所限在于指出脂批的语体特征,鉴于批评过低评价脂批的文章已连篇累牍,这里就不枝蔓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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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批语见第二十一回,朱一玄:《红楼梦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53页。
本文所引脂批,均见此二本:郑红枫、郑庆山《红楼梦脂评辑校》,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版;朱一玄《红楼梦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分别在文中以郑辑校、朱辑校标出,并随注页码以便于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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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伟科 脂砚斋批语的语体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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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囫囵语”的脂批 我们发现,在对脂砚斋的研究中,有许多不同的结论。将多种结论摆在一起,结论之间甚至相互矛盾。他们都是根据脂批,都是论有所据、“实事求是”的。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呢? 原因在于,脂砚斋的话不适合考证。因为,脂砚斋没有这种准备,他只是在很自由地欣赏着《红楼梦》,并不管前言后语的照应,也不服务于我们今天的考证。脂观斋,应该叫“脂砚斋们”,我们不能完全分清哪些话是哪一个人的。换个角度,从外在形态上说脂砚斋批语都是囫囵话。它一会儿是透露一个时间,一会儿是透露一个方位,一会儿是透露一句老话,其间并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事件过程。 那么,什么是囫囵话呢? 先看看脂砚斋自已是怎么说囫囵话的。第十九回脂批:“此等搜神夺魄至神至妙处,只在囫囵不解中得。”(朱辑校,第303页) 元妃省亲之后,贾珍处设宴酬宾,请人看戏,宝玉也在邀请之列。趁着这当空儿,苕烟与卍儿“干那警幻所训之事”,被半途出来寻清静的宝玉撞见,宝玉并不发火,而是对卍儿跺脚道:“还不快跑。”至此,脂砚斋作了上述批语。 这里的囫囵语指向的是哪里?宝玉作为主子,对茗烟和卍儿“青天白日”所干的“好事”,又是打断,又是回护,其真实的态度是遮掩,宽免。佯为指责,实为包庇。这里体现着宝玉的性格,属于“人性的深度”。囫囵语直指人心。这是小说中的囫囵话。而脂砚斋批语,囫囵话的意思是指: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前因后果、横空出世。 第十九回的批语中,多次用到了“囫囵语”一词,是使用“囫囵语”作评最多的一回。接下来,脂砚斋再次用囫囵语评价宝玉和黛玉:“其囫囵不解之处实可解,可解之中又说不出理路。合目思之,却如真见宝玉,真闻此言者。” 换言之,囫囵语的真实含义,是可以直觉到的、兴会到的,而不是能推论出的。 再有一例: 第二十六回,在“好好的又看上了那个种树的什么芸哥儿雨哥儿的。”有侧批语:“囫囵不解语。奇文神文。”(郑辑校,第316页) 小说中真正的妙文,是囫囵不解之语。这里的脂批,说的正是,有贾芸,而根本没有什么“贾雨儿”。“雨哥儿”是顺嘴之说,并不需要你去问:“雨哥儿是谁?” “雨哥儿”谁都不是。寻根究底,不辨虚实,愚不可及! 其实,脂砚斋的批语,也是叙事莫辩的囫囵语。但正像脂砚斋能够理解曹雪片的囫囵语一样,我们也能理解脂观斋的囫囵语。 在成书研究中,脂砚斋、棠村、畸笏、立松轩、孔梅溪等“查无此人”均属正常,即便“查有此人”,正像是小说中或可能在一种抄本上冒出了一个“贾雨儿”一样,也不足为奇。既然他们不过是虚构的人物,多一个,少一个,并不影响《红楼梦》小说的整体,也不影响我们对小说艺术成就的分析。 脂批的许多话,就是这样的“囫囵语”,寻根究底,将是徒费词力、自寻烦恼! 那么,囫囵语究竟有什么特点呢?
第一,属于“荒诞不经之谈”(第十六回脂批)。“愈不通愈妙,[愈]错会意愈奇。”(庚辰本第十六回双批,郑辑校,第180页。) 正像小说是“真实的谎言”一样,是“向荒唐演大荒”的。小说的虚构本质,与鉴赏者对虚构情景的兴会,都是“心灵与心灵的对话”,目止神遇,幽微洞触,即“云烟渺茫之中,无限丘壑在焉”。(甲戌本第十五回双批) 第二,“脂斋之批,亦有脂斋取乐处。”(甲成本第二回眉批,郑辑校第27页。)脂批多次说自己批书是为了取乐,这是典型的鉴赏者的态度。 践花辰不论典与不典,只取其韵致生趣耳。 践花节的民风民俗,少有听闻。脂砚斋说,“典与不典”,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写大观园中的女儿在“良辰美景”中的聚会,在聚会中写众女儿的烂漫性情。饯花节在小说中的描写,在虚不在实。 第三,囫囵语还要从反面看。曹雪芹有一种技法,就是明明是奸险之人,偏偏说是“慈姨妈”。明明是争荣邀宠之人,却偏偏说是“贤袭人”。明明是“赤子”之人,又说是“不肖种”。 尽管小说可以从技巧、寓意做多方面理解,但是其性质则是被文本“大旨言情”的整体所决定的,并不是可以不受制约,无限引申,完全主观化地理解。 这类描写,是一种笔法,算是一种文学修辞。但这种笔法,也不宜神秘化。有人说小说里“布满了暗道机关”,似乎《红楼梦》是“秘技大全”,底下隐藏了重大的家世隐情和作者的难言苦衷,要表现的越是要隐藏,如此理解不符合《红楼梦》小说的文本性质,也脱离了修辞手法的界限。 正是因为脂砚斋批语属于囫囵语,所以脂砚斋对所熟悉的所谓“内情”也是语焉不详的,寥寥数语,指东说西,婆娑摇曳,充满歧义。我们的一些红学家偏偏把“西堂”、“南直召祸”、“树倒猢狲散”等事往曹雪芹的家事上联系,甚至不惜牵强附会,给人一种强拉硬扯、勉为其难的感受。即便是“借省亲写南巡”,无非是说银子花得像淌海水似的,至于省亲的细节,恐怕与康熙光临江宁织造毫无关系。总体衡量,这些研究对于研读《红楼梦》,并无助益。 对脂砚斋批语的研究,当止则止。不应当刻意求深,乱下结论,无限引申。 三、“幻出幻入”的批书人
脂砚斋是一个合格的鉴赏者,也是一个十分投入的鉴赏者。在一边阅读《红楼梦》时,他一边作批,发表了许多真知灼见,这些都在鉴赏的范围内。 第二回甲戌本眉批: 余批重出。余阅此书,偶有所得,即笔录之。非从首至尾阅过,复从首加批者,故偶有复处。且诸公之批,自是诸公眼界;脂斋之批,亦有脂斋取乐处。后每一阅,亦必有一语半言,重加批评于侧,故又有与前后照应之说等批。(朱辑校,第102页。)
为什么脂砚斋的批语能超出一般的欣赏者呢?这倒不是因为所谓的他与作者共同经历过什么,而是他能“入迷出悟”。 出与入,脂砚斋做得很好。对于《红楼梦》这部复杂叙事的作品来说,没有体验深刻的“入迷”,是难以对作品有“出悟”的卓见的。脂砚斋批语中“大旨言情”的主题揭示,对宝玉所谓“说不得善,说不得恶”的形象揭示,对史湘云“美人方有一陋处”的评价等,鞭辟入里,直探底蕴,切中肯綮,都可以说符合审美批评原则的经典批语。 关于幻入幻出,脂砚斋曾明确说: “若观者必欲要解,须自揣自身是宝、林之流,则洞然可解;若自料不是宝、林之流,则不必求解矣。望不可记(将)此二句不解,错谤宝、林及石头、作者等人。”(庚辰本第二十回双批,郑辑校,第250页。) “回思自心自身:是玉颦之心,则洞然可解,否则无可解也;身非宝玉,则有辩有答,若(是)宝玉,则再不能辩不能答。何也?总在二人心上想来。”(庚辰本第二十回双批,郑辑校,第273页。)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脂砚斋在理解作品时,时而要泯灭自我,完全进入作品;时而要拉开距离,审视欣赏过程。艺术欣赏,既是一个感性的感受接受过程,又是一个以此为对象的理性审视过程。脂砚斋说得很明确,有时候他就是宝玉、林黛玉,有时候又不是。有时候他可以是凤姐,有时候他可以是贾赦。唯此变幻,均为理解小说而生,也就是设身处地。脂砚斋有时候是书中人,有时候是书外人,目的都是为了在“面面观”时能出则俯临,入则化身。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脂砚斋时而离作品故事很远,时而离作品故事很近。时而是故事的亲历者,时而是茫然懵懂者。脂砚斋的高明,就在于它把自我意识也当作是认识对象,而这常常为我们的研究者所不察。 “以幻弄成真,以真弄成幻,真真假假,姿(恣)意游戏于笔墨之中。”(甲戌第八回眉批,郑辑校,第112页。)
写稻香村是“幻笔幻体”。(第十七,十八回脂批,郑辑校,第210页) 黛玉的应制诗“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是“以幻入幻,顺水推舟”。(第十七,十八回脂批,郑辑校,第210页) “以幻作真,以真为幻,看书人亦要如是看为本(幸)”。(甲戌第二十五回批,郑辑校,第310页。)
“幻笔幻想,写幻人于幻文也。”(庚辰本第二十五回眉批,郑辑校,第311页,)
这不是脂砚斋的夫子自道吗?脂砚斋是能出能入的“幻人”,他的批语是“幻笔”“幻文”。
因为“幻”,所以有“一芹一脂”之说、“余二人”之说。批书者完全可以和作者、和人物处于自由的关系中,他们只存在于想象之中,进入共鸣状态的幻觉中。将“一芹一脂”的说法,理解为脂砚斋与曹雪芹有密切的关系,甚至是一定是合作者的关系,并且相依为命地完成了《红楼梦》,等等,均属不顾语境的妄猜臆断。脂砚斋阅读非常投入,常常处于幻觉状态,在幻听幻视中与作者进行着无障碍的对话交流,所以,会出现“一芹一脂”的说法。我们对此不能作过度引申,更不能作为求证什么亲密关系(情同夫妇)的证据。幻出幻入,是脂砚斋在欣赏小说时,经常出现的精神异常状态(在艺术欣赏中属正常)。幻入时,脂砚斋似乎与作者亲密无间,似曾相识,宛若知己,情同手足。这是小说唤起艺术共鸣时经常出现的情况。了解这一点,我们就不必将脂砚斋所说的话,全部看成是现实生活中的“底里事”。至于将脂砚斋看做是小说中的原型之一,更是一种错误的推演。
孙伟科:脂砚斋批语的语体特征(三)[color=rgba(0, 0, 0, 0.3)]原创 [color=var(--weui-FG-2)]红楼心语 [color=var(--weui-LINK)][url=]红楼心语[/url] 2018-07-31 0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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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r=rgba(0, 0, 0, 0.9)]四、鸿沟:脂砚斋与曹雪芹之间 [color=rgba(0, 0, 0, 0.9)]研究脂批,我们知道脂砚斋对曹雪芹的误解,也是满篇涨目、比比皆是的。比如: [color=rgba(0, 0, 0, 0.9)]方经二十四丈”照应“二十四节气”。“二十四”是周天之数另一种表述,而脂砚批语则说:“照应副十二钗。”茗烟为宝玉找来《西厢》戏文,“自古恶奴坏事”。(第三十三回脂批,朱辑校,第367页。)《西厢》等是宝玉的启蒙读物,宝玉爱不释手,茗烟深懂主子之心而不是什么恶奴,宝玉有爱情也不是什么“坏事”;宝玉吃胭脂,行为上荒诞不稽,“宜乎其父母严责也”。(第十九回脂批,朱辑校,第318页。)可见脂砚斋不知宝玉作为“古今未有之人”,其“情痴情种”的“癖性”远不是什么教育能够起效的;宝玉的“不肖”不是教育或家庭教育的问题。宝玉大观园题诗,“畸笏”站在贾政的立场上骂宝玉是“不学纨绔”。甚至说在袭人面前,“宝玉罪有万重矣”。(庚辰本第三十六回脂批) [color=rgba(0, 0, 0, 0.9)]“通部中笔笔贬宝玉,人人嘲宝玉,语语谤宝玉,今却于警幻意中忽写出此八字来,真是意外之意。”(第五回甲成本眉批)这八字是“天分高明,性情颖慧”。虽然脂砚斋对宝玉的形象有误解,总的来说,脂砚斋对宝玉形象的分析,并不流于俗见,有点醒读者的作用。在人物塑造上,脂砚斋与曹雪芹一样,持“情 [color=rgba(0, 0, 0, 0.9)]理至上”的观点,“恶则无往不恶,美则无一不美,何不近情理之如是耶?”(庚辰本第四十三回脂批)脂砚斋与作者是相通的,可谓作者的知音之一。 [color=rgba(0, 0, 0, 0.9)]但是,脂砚斋对晴雯、袭人、龄官等的评价,则大背作者之意。说晴雯是尤物:“自古及今,愈是尤物,其猜忌妒愈甚。”(第二十回脂批,朱辑校,第329页。)晴雯作为直烈之人,快人响语,光明磊落,是可以和鲧、贾谊相类比的,是作者同情、赞颂的人物,而脂砚斋却说是“尤物",更骂其妒,不无轻慢、亵渎之嫌。 [color=rgba(0, 0, 0, 0.9)] [color=rgba(0, 0, 0, 0.9)]脂砚斋不可能是曹雪芹的合作者,还因为脂砚斋在批书时,常常是看了后边的,才知前面自己批错了。合作者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比如,前骂贾芸与小红“奸淫狗盗”之人,看了后文的侠举义行,后悔前面的作批。合作者不可能不了解作者的意图、不了解作者塑造人物的爱憎取向、不了解作者的运思。 [color=rgba(0, 0, 0, 0.9)]何以脂砚斋会骂小红与贾芸。无非是因为他们密约私盟,因自由恋爱,行为越礼。还大骂过小戏子,“大家蓄戏,不免奸淫之陋”。第十八回批语说龄官拒绝演戏,是“技业稍优”,即“拿腔作势,辖众恃能”,对龄官的描写效果是“乔酸娇妒,淋漓满纸”,“余历梨园子弟广矣,各各皆然”。 [color=rgba(0, 0, 0, 0.9)]脂砚斋看到的,是“种种可恶”,这大约相当于是王夫人的眼光。赞同这种评价,推演下去就应当承认王夫人赶走金钏、晴雯、芳官等是合理的。 [color=rgba(0, 0, 0, 0.9)]红楼中的戏子,不奸不淫,相反,在作者笔下是有情有义、心性高傲、人格独立的人物。 [color=rgba(0, 0, 0, 0.9)]龄官,是作者着力刻画的一个社会底层人物的形象。痴情到含泪画蔷,淋雨到不自知的龄官,让宝玉知道了什么叫“人情分定”。“远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拒绝元妃的点戏,可见其胆量,敢于向贾蔷说出自己的屈辱、要求放鸟归林的龄官,其直烈之性、热爱自由是小说中最重要的一笔,含有可贵的思想价值。梨园生活,脂砚斋说自己也曾经历过,是“迷陷过乃情”。对戏子“实不能不爱”,而结果是看到了她们的“种种可恶”。作者对于这些戏子,浓墨皴染,赞扬他们的人格美!这些差别,正说明他与作者之间,在认识上有巨大的、不可逾越的鸿沟,根本不可能是合作者。 [color=rgba(0, 0, 0, 0.9)] [color=rgba(0, 0, 0, 0.9)]对晴雯、袭人、宝钗的态度,脂砚斋与作者也是大相径庭的。
“足见睛卿不及袭卿远矣。余谓晴有林风,袭乃钗副,真真不错。”(甲戌第八回双批,郑辑校,第119页。) “世人有职任的,能如袭人,则天下幸甚。”(蒙府批,朱辑校,第135页。)
[color=rgba(0, 0, 0, 0.9)]第十九回批语评价袭人,认为“花解语”令人“可爱可敬可服。”(朱辑校,第318页。) [color=rgba(0, 0, 0, 0.9)]袭人(应包括宝钗)与宝玉的巨大分歧,在第十九回里得到了细致逼真而显著的表现。这种分歧导致了他(她)们的分道扬镳,是宝玉婚姻悲剧的主要内容,是宝玉幻灭的主要原因。诸如此类,脂砚斋与作者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认识反差,可以说是南辕北辙。这种反差说明,抱有脂砚斋那样态度的人,是塑造不出晴雯、袭人、宝钗这样的人物的,是写不出《红楼梦》的。 [color=rgba(0, 0, 0, 0.9)]没有证据表明,曹雪芹创作时,以脂砚斋等为“创作顾问”;没有证据表明,“这些批语起码都得到了曹雪芹的认可”。①也没有证据表明,曹雪芹的手稿是作者自己亲自交给脂砚斋等,并请他代为转播的;更没有证据表明,脂砚斋拿到的抄本,就是作者的手写本(即稿本);至于“合作者”之说,也是轻率浮谈。 [color=rgba(0, 0, 0, 0.9)] [color=rgba(0, 0, 0, 0.9)] [color=rgba(0, 0, 0, 0.9)]五、简短的结语
[color=rgba(0, 0, 0, 0.9)]由于与曹雪芹相关的文献太少,曹雪芹其人的行迹缥缈,如曹雪芹生卒年几何,曹雪芹生父是谁,曹雪芹在北京的哪里写作了这部伟大的小说,等等,对于当代读者都是谜语。而脂砚斋提供了一些信息,所以人们很重视脂砚斋的评语,乃势所必然。脂砚斋批语,似乎证实了作者的卒年,似乎是说贾府的事就是曹家的事,比对两家之事,考证脂砚斋批语所指的“实事”,蜂拥而起,但其中的失察之处,硬伤累累,宛然在目。 [color=rgba(0, 0, 0, 0.9)]重视脂砚斋,无可厚非。但是,我们要怎么对待它,才算是重视? [color=rgba(0, 0, 0, 0.9)]脂本的复杂情况有如下一说: [color=rgba(0, 0, 0, 0.9)]不难想象,当乾隆年间《红楼梦》以抄本流传起,一直往后,其数量一定是很可观的,应以千万计。时至今日,已发现的只有11种,真应了“存什一于千百”这句老话。由于传播链条失去了绝大部分的环节,要一一弄清楚各本畸变的原委,是很困难的,有一些问题的解决,还恐怕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们只能得其大概。而为了校订《红楼梦》,化脂本为普及本,有了这个“大概”,也还是可以找出一个办法的。我的想法是,凡甲戌本存有的,都用作底本:甲戌本缺的,先用己卯本。己卯缺,再用庚辰本。不论哪个底本有欠缺之处,则会及所有本子,从众,从善予以厘定,务求存真。这样做,是不得已的。不管你说它是“混合本”也罢,“杂烩本”也罢,为了尽量存真,只有这样才能够以最佳的形态接近曹雪芹的原著。② [color=rgba(0, 0, 0, 0.9)] [color=rgba(0, 0, 0, 0.9)]我们不能把仅只是署名脂砚斋的批语,看做是脂批;我们往往把附在脂砚斋评本上批语,笼统地称为脂批。当然,也有学者对此作了更为细致的研究,试图分清其中哪些是脂砚斋的批语,哪些是畸笏的批语等,更多的是无法分辨批主(诸公)是谁的批语。由于这些批语混乱,自相矛盾之处很多,有的研究者在“大胆假设”的基础上,撷取只言片语,为我所用,六经注我,于是歧见纷披,群雄割据,热闹非凡,但无法掩饰的却是曹雪芹与《红楼梦》的失落!在著作权方面、曹雪芹被剥夺,成为合作者之一;《红楼梦》文本上,先是后四十回不行,再是前八十回也矛盾百出,真本伪本,先改后改,先出后出,你说我说,不见了断。原因何在?我们没有止于当止。历史的真实状况是:关于曹雪芹、脂砚斋、抄本、流传、畸笏之间什么样的关系,我们连历史大幕的角都没有撩开,一些人就在幕前不分青红皇白,急不可耐地粉墨登场了!
[color=rgba(0, 0, 0, 0.9)]我们不该迷信脂批。脂批对于《红楼梦》来说,有时不过是“腐儒一谤”。将脂砚斋的话,一根鸡毛当令箭,看做是字字珠玑,分毫不差,言听计从,进而微言大义,申论立说,不足取! [color=rgba(0, 0, 0, 0.9)]脂批,有许多价值,主要看我们如何利用。对它采取正确的态度,严谨审慎,是必不可少的。尽管脂砚斋的话,大多是囫囵话,但只要我们不让它僭越,它就会发挥其正面价值。红学界已有许多这方面的著述,不一一罗列。 [color=rgba(0, 0, 0, 0.9)]是脂砚斋欺世盗名?还是我们的一些红学家不审慎?显然是后者。在说不上是证据的情况下,当作证据遽下结论;在似是而非的情况下,臆断可能性之一种,罔顾他论,不作周全参验,为疑问者留下更多的疑问,遂使更多的论断无法周延,“听风是雨”,“望文生义”,也是学术研究中需要避免的。
[color=rgba(0, 0, 0, 0.9)]①邓遂夫:《关于<红楼梦>作者是墨香的问题答记者问》,《红楼梦学刊》1999年第1辑。 [color=rgba(0, 0, 0, 0.9)]②杨传镛:《红楼梦版本辨源》,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年版,第1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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