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影射了何方神圣?
《红楼梦》里的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影射了何方神圣? 2019-05-29 20:18
人生如梦幻一场,谁来唤醒梦里众生?曹雪芹以神来之笔为《红楼梦》设计了两个“大梦我先觉”、“点醒梦中人”的一僧一道。他们在书中九次出场,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来无影去无踪,如同经典曲目的背景音乐,以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着作品的起承转合。但是,这两个穿越人间与仙界的世外高人,为何一个头上生癞,一个脚上患疾呢? “癞”象征信赖的“赖”;“跛”象征博大的“博” 《红楼梦》运用谐音隐喻,是作品特色之一。如“娇杏”代表侥幸,“焦大”代表骄傲自大,“甄士隐”代表把真实事件隐藏起来。同样,曹雪芹在塑造癞头和尚、跛足道人时,在名号上也赋予了他们谐音背后的深意。 “癞”的谐音是“赖”,代表值得仰赖。值得信赖的癞头和尚,不仅点明了甄英莲的命运,救活了奄奄一息的王熙凤,预言了贾府的衰败,更重要的是,曹雪芹仰赖他作为伏线,将青埂峰下一块不堪入选的顽石,变为男一号的通灵玉,由此拉开小说序幕。之后,他点化、提醒、救度作品中许多人物,将情节巧妙推向深入。最后,作者还是托付这个癞头和尚归纳、总结,把这块通灵玉还原为“石”,让这段孽缘情债得以了结。 “跛”的谐音“博”,象征博大、深广。《红楼梦》第一回“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走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异”。此处暗示跛足道人修炼得博古通今,特别是他对甄士隐所作的《好了歌》,让对方茅塞顿开,自愿跟随他云游四方。跛足道人所说的“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这番“好了论”,都是他从“博”中提炼出来的。 癞在头,瘸在脚,象征赖家和儒术已从头坏到脚 《红楼梦》第25回,赖头和尚与跛足道人救治了贾宝玉和王熙凤。虽是救苦救难的妙手神医,作者却把他们描写的非常古怪。一个是“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臜更有满头疮”,另一个“一足高来一足底,浑身带水又拖泥,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一个目光如炬,鼻直口方,却衣着邋遢,浑身肮脏,满头生疮;一个走路一瘸一拐,浑身泥水,却住在比蓬莱仙境更远的西海中央的凤麟神州,那里有弱水环绕,飞鸟难度,跛足道人却来往自如。 这种以贬代褒的手法,反映了曹雪芹对对儒家的厌恶,对佛、道德推崇。以儒家为正统的文化统治,先后被元蒙古族和清满族所击败、所取代。作者认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儒家,导致了中华文化的千疮百孔,不堪一击,而被儒家视为丑如疮、行如瘸的佛家和道家,他们的博爱和悲天悯人,才是中华文化的珍宝。 儒家主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佛家和道家则致力于“爱天下”、“医天下”、“度天下”。男为天,女为地,因此原著中癞头和尚侧重度化和治疗林黛玉、甄英莲、薛宝钗、王熙凤等女子。跛足道人侧重度化和治疗甄士隐、贾瑞、柳湘莲,贾宝玉等男子。在《易经》里,乾象征男,坤象征女,作者暗示扭转乾坤,只有依靠佛家和道家的思想,而非“独尊儒术”。这是贯穿《红楼梦》的治世观。 也许有人会问,赖头和尚为何侧重救女,跛足道人为何侧重救男,这源于汉传佛教“跪母不跪父”重母思维,而道家则主张男尊女卑,所以跛足道人侧重救度男子。 对于两位高人的形象反差,并不是曹雪芹的首创。此前南宋高僧的济公和先秦时期的道家铁拐李已深受民间喜爱,《红楼梦》借题发挥,不仅有文化基础,更重要的是,在于讽刺统治者歌舞升平的背后,世道已满目疮痍。汉人被满清剃成了癞疮头,生活步履维艰,恰似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 “癞”贾府的大管家是赖家,与贾母几乎平起平坐,如硕鼠寄生在贾府,更像秃疮长在贾府头上。小说里贾府在走向衰落之时,吸血的赖府却在兴起,而明代衰落之际,寄生在明代头上的满族八旗也是异军突起。但主子倒了,奴才也乐不了多久。满清被传染儒术病毒后,同样头上生疮。 “癞”便于度化,“跛”便于通神,象征他们从头到脚,大彻大悟 盛世出和尚,乱世出道士,一僧一道,烂头坏脚,构成了彻头彻底的大彻大悟,同时也暗示了清王朝外表盛世,内藏乱世的危局。 度人先度己。起源于印度的佛教,规定和尚要剃光头,头发象征烦恼,欲望,虚荣。李白诗“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就是以发比喻千丈愁绪。剃光了头,不意味彻悟,但让头上生“癞”,让不祥之兆明摆在秃头上,却表达了救度天下的决心和“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觉悟。《易经》贲卦六五爻辞说:“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大意是,与灵魂协调的外表服饰,可能不入流,但可带给人吉祥。 佛家和道家都擅于“显象度人”,一疮一瘸之象,是在告诉众生世道肮脏,生存艰难。但麻木的凡夫俗子却“反认他乡作故乡”,将黑暗当成自己的温柔乡。一僧一道只能以“自残”之躯,当头棒喝,唤醒迷路人。 对于跛足道人的步态,可上溯到战国时屈原的《九歌》。“灵偃蹇兮娇服,芳菲菲兮满堂”,他记载了先民祭祀北极星时,神巫身穿艳服,偃蹇而舞,满屋弥漫花香,进行人与神的沟通。偃,指低俯、屈身;蹇,指瘸、跛。这两种舞姿只有在迷狂的状态,才能连贯完成。俗话说,不疯魔,不成活。原著中跛足道人又称“疯跛道人”,他就像古代神巫,神人合一,看破天地人间。在今天的萨满教里,仍有跛足而舞。俗称“跳大神”的人,敲着二神鼓,疯舞忘我,恰如跛足道人的脚步。 台湾蒋勋先生曾告诉学生若是读不懂《红楼梦》里的诗词,可以跳过去。显然这种说法不利于名著赏析。可能有人会说,一句诗,一个人名,竟能补脑出一篇故事,这样读红楼,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但丢失了后半部的红楼,本身就是开放式结局。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况且曹公开篇就为读者定下了基调:“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他提示读者,囫囵吞枣读红楼,是品不出真味的。 遗憾的是,癞头和尚并没有引起红学的关注。无论是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的《红楼梦》,还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的《红楼梦》,在第七回都忽视了“癞头”。前者只称“和尚”,后者自相矛盾,薛宝钗称同一个人为“癞头和尚”和“秃头和尚”。秃头和尚有很多,但生疥疮的和尚,才是典型的、稀缺的、具有象征意义的,因此,应以“癞头和尚”为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