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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3 12:4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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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是神瑛侍者还是补天石,林黛玉的眼泪还对人了吗?
庄周居不易
2018-03-07 18:41
第一部分 问题产生的重要原因,不同版本的差异,脂批本和程本有很大的不同。
1. 贾宝玉神瑛侍者和顽石之间的关系在不同的版本有不同的说法,最明显的是脂本和程高本两大系统,第一回中“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神话的叙述的不同,程本将“无材补天”的青埂顽石与“浇灌绛珠” 的神瑛侍者融为一体,在脂本中却明白的显示这是两回事,这不仅仅是文字的差异,情节的模糊,还涉及到小说所要表达的情感,因此不能不解释明白。
2. 在程甲本和程乙本中,这个神话的描述差异并不大,鉴于程甲本的影响比较大,我们选择程甲本中的描述。 那僧道:“此事说来好笑。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 那时这个石头因娲皇未用, 却也落得逍遥自在,各处去游玩。一日来到警幻仙子处。那仙子知他有些来历,因留他在赤霞宫居住, 就名他为赤霞宫神瑛侍者。他却常在灵河岸上行走, 看见这株仙草可爱, 遂日以甘露灌溉… …” 在这段描述中可以看出,程甲本赋予顽石各处游玩的能力,遂至太虚幻境,警幻仙子将其命名为神瑛侍者,得以浇灌绛珠仙草,这样的神话描述也比较清晰,但是,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顽石与神瑛侍者成为一个人,宝玉前身是顽石幻化的神瑛侍者,那么他落草时含玉而诞就明显不合理了,更不要说,茫茫大士为了“夹带” 顽石而搞的一个“ 小动作”,书中几处石兄关于世态人情评论了,当然,程本也有相关的改动,但是仍然难以周全。
3. 脂本系统各个版本虽有改动,但是大体的思路没有变化。
甲戌本:青埂顽石因补天不为所用而独自叹嗟, 适僧道谈论红尘, 石头听后, 动凡心, 请求帮助。僧道劝之, 不听, 遂施幻术变之为玉。又:赤霞宫神瑛侍者灌西方灵河岸三生石畔绛珠草, 草幻为仙子。适神瑛侍者动凡心而下界, 仙子亦欲于尘世以还泪报德。僧遂趁机将石头夹带于中, 使之以镌字美玉的幻形随神瑛侍者下界, 贾宝玉遂衔玉而诞。
庚辰本:在“石遇僧道”这第一个神话中, 僧道来至青埂峰下,石头已自幻为玉。无僧道谈论红尘的内容。且僧主动提出要助之下凡历幻, 石头闻之, 喜:第二个神话“神瑛灌草”与甲戌本大致相同;
4. 脂本中对比程甲本的情节是这样描述的 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 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 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 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宫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
5. 脂本的大体思路上,顽石是一个神话系统,绛珠仙草还泪是一个系统,只是顽石幻化为通灵宝玉与神瑛侍者的今世贾宝玉同时出生,不同版本的差异只是关于僧道是否谈论红尘,石头是否主动请求僧道携带下凡,可以看出脂本逐步修改,但这只是小修小补,整体思路仍然清晰。
第二部分 既然程本的说法存在矛盾,很难解释明白,那么咱们探究一下脂本中的贾宝玉神瑛侍者和顽石关系。
先说我的个人观点,然后在通过相关的情节一点点解释。 从写作方法来看,曹公活用了话本中的说书人的评论教导之言,转而采用石头这样一个客观事物作为发言人,石本无性,超越人的视角狭窄,评述更加全面理性。情节上也融合在一起,远比脱离情节的插入式说教更有魅力。
神瑛侍者和顽石其实是一个对立统一的整体,二者统一于主人公贾宝玉这个角色,相互联系,顽石幻化为通灵宝玉,也是为了适应神瑛侍者的高贵身份。然而二者又是矛盾的,神瑛侍者是身体,顽石是心灵。神瑛侍者是物质的,顽石是精神的,神瑛侍者是社会的角色,社会规则,社会意识,顽石则是个人的角色,个人的情感,个体的意识。
整部小说其实是贾宝玉在二者的矛盾中煎熬,最终走向虚无。
第三部分 细读文本,选择有关情节证明观点。
1. 在原文(脂本)中,顽石出身于女娲补天,剩了一块未用,弃于青埂峰下,[甲戌眉批:妙!自谓落堕情根,故无补天之用。]因为有了情,所以难以补天,即不能经天济世。“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从心底自觉不为世界所容,为多余之人。其本质是“情”和“多余”,这恰合宝玉重视真情,行为偏僻性乖张之说。
2. 还泪的神话系统是这样的,赤瑕宫神瑛侍者浇灌绛珠仙草,侍者出身高贵,下世为人也为富家公子哥,浇灌仙草,象征对于女孩的喜欢,为女孩奔走。 “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象征着神瑛侍者不是专门去找黛玉,而是自己羡慕人世间的繁华,所以宝玉开始对黛玉只是懵懂的喜欢,谈不上感情有多深,看见姐姐就忘了妹妹。而黛玉则明显只爱宝玉一个人,因为绛珠仙草下凡就是为了还债,而且黛玉是草木之人,精神和身体都是一致的,黛玉的精神是木,而宝玉的精神是顽石,这才有了木石前盟。 宝黛初见为什么都觉得以前见过呢,那是因为前世二人有过灌溉之恩。
3. 接下来是摔玉情节 宝玉“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众人不解其语,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因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宝玉满面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们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
从这段可以体会出,通灵宝玉是“玉”,实际上隐喻的是背负家族重担。金玉姻缘也是家族责任的一部分。但是,本质又是顽石,补天所剩的多余的,宝玉在众姐妹中是多余的人,不被理解。林妹妹是有这样的真性情,但是,林妹妹只看到了通灵宝玉的表面,不了解其“假宝玉,真顽石”的实质,所以才说是稀罕物,自己草木之人,哪能有啊?宝玉的摔玉许多人认为是表明摆脱封建束缚的方式,然而我认为象征着成袭家族命运下对于自己独有的乖张性格的怀疑,想抛弃自己的本性,然而人抛弃了本性,只能是个植物人,所以贾母才说“那是你的命根子啊”,综合来看,此时的宝黛还是懵懂期,宝玉更多的是体现神瑛侍者的特点,只知通灵宝玉的表面,却不知道其实质。
4. 第二次摔玉是因为黛玉以金玉良缘刺激宝玉,摔玉表决心。 如今只述他们外面的形容。
那宝玉又听见他说“好姻缘”三个字,越发逆了己意,心里干噎,口里说不出话来,便赌气向颈上抓下通灵宝玉,咬牙恨命往地下一摔,道:“什么捞什骨子,我砸了你完事!”偏生那玉坚硬非常,摔了一下,竟文风没动。宝玉见没摔碎, 便回身找东西来砸。林黛玉见他如此,早已哭起来,说道:“何苦来,你摔砸那哑 吧物件。有砸他的,不如来砸我。”
二人闹着,紫鹃雪雁等忙来解劝。后来见宝玉下死力砸玉,忙上来夺,又夺不下来,见比往日闹的大了,少不得去叫袭人。
袭人忙赶了来,才夺了下来。宝玉冷笑道:“我砸我的东西,与你们什么相干!”
从这段仍然可以看出宝黛对于通灵宝玉的本质仍然不清楚,只是重视其表面,所以才这么在乎金玉良缘,象征着二人的互相不理解,黛玉认为宝玉精神上是通灵宝玉,重视富贵根基,自己是草木之人,孤苦零落,却不知道宝玉心中是真顽石,更重视真感情,二人心里想的其实是一样的,只是现实的虚幻蒙蔽了双眼。
5. 通过第三十二回 诉肺腑心迷活宝玉 ,黛玉对于自己和宝玉心灵上的共鸣有了信心,所以,以后的章节宝玉没有摔过玉,宝黛吵架的次数明显变少了。宝玉这块石头和黛玉这根仙草终于达成了木石姻缘。
注意此处是“木石姻缘”,在小说的前八十回中,只有一次在红楼梦曲中提到“木石前盟”与其相对的是“金玉良姻”,着眼点应该是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这个前世的约定,对于今世宝黛爱情的作用,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神瑛侍者也是“石头”,瑛就是有光泽的石头,所以木石前盟没有错误。
结合前面的判词,黛玉和宝钗是合一的,在判词中是一起的,在红楼梦曲中为何要分为两支曲子?宝玉的身体和心灵是分离的,在我看来,正是因为宝玉和黛玉精神上的共鸣需要单独提出来,宝玉的身体(神瑛侍者)在宝钗和黛玉之间纠缠,但是宝玉的精神(顽石)和黛玉这株仙草则是始终如一的,需要单独陈述的,这体现了曹公塑造人物的复杂性,从具体的身体升华到抽象的心灵,后文还有宝玉的梦话,其中提到的也是“木石姻缘”,而不是“木石前盟”,
这里宝钗只刚做了两三个花瓣,忽见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曹公这样的文字差异应该有其深刻含义的,木石前盟只是促进了宝黛的初见,而顽石和仙草的“木石姻缘”才是宝黛爱情持续发展的基础。
二人是精神的知己,所以黛玉死后宝玉不会自杀,因为哀莫大于心死,不过是一腔躯壳浑浑噩噩的活在人间。
6. 其他提到通灵宝玉的情节《第二十五回 魇魔法姊弟逢五鬼 红楼梦通灵遇双真》
贾政问道:“你道友二人在那庙里焚修。”那僧笑道:“长官不须多话。[甲戌侧批:避俗套法。]因闻得府上人口不利,故特来医治。”贾政道:“倒有两个人中邪,不知你们有何符水?”那道人笑道:“你家现有希世奇珍,如何还问我们有符水?”贾政听这话有意思,心中便动了,因说道:“小儿落草时虽带了一块宝玉下来,上面说能除邪祟,[庚辰侧批:点题。]谁知竟不灵验。”那僧道:“长官你哪里知道那物的妙用。只因他如今被声色货利所迷,[甲戌双行夹批:石皆能迷,可知其害不小。观者着眼,方可读《石头记》。]故不灵验了。[甲戌侧批:读书者观之。]你今且取他出来,待我们持颂持颂,只怕就好了。“[庚辰侧批:“只怕”二字,是不知此石肯听持诵否?]
宝玉之所以患病,根本原因是象征他精神的通灵宝玉被声色货利所迷,失去了情梗峰时的真性情。
宝玉是神瑛侍者,他看见姐姐忘了妹妹,和袭人初试云雨情,遵守封建规则,踢袭人发少爷脾气,是封建社会的人。
可是宝玉在精神上是通灵宝玉,潜意识是真顽石,和黛玉是精神知己,容忍晴雯撕扇,鄙视功名利禄,看不起文死谏,武死战。 两种身份在主人公身上矛盾存在,身与心的分离,所以丢失了通灵宝玉,宝二爷会失魂落魄,没有精神只剩躯壳。
个人角色和社会角色的错位,使得主人公处在煎熬之中,所以宝玉最终会寻求解脱,只是曹公把这种解脱方式选择了出家。
最后一部分,说说甄宝玉,这方面解释很多,包括红学家周汝昌先生,但是没有很严谨的证明,圆满的解释。我就提点个人看法吧!
甄宝玉这个角色很模糊,当然,这是指前八十回而言,后四十回对甄宝玉有很详细的描述,鉴于红学家们对于后四十回的态度,我们只能持怀疑的态度。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前八十回(准确说是七十八回),脂批也可以作为参考,这就涉及到甄家的作用,作者以甄士隐和贾雨村来寓意“真事隐”“假语存”,这是为了解决追踪摄迹实录真事,又因有所避忌而必须将真事隐去,所采用的一种特殊的艺术手法。真事当然是指曹家“ 离合悲欢, 兴衰遭遇” 的实事,“ 隐去” 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得已而用之的手段, “ 实录” 才是目的。
这点咱们从删去初稿中“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 情节而将秦氏改写为病死, 却又在薄命司的册子中故意留下她悬梁自尽的图画和判词一样,不过是曲笔写曹家真事,却又留下蛛丝马迹,让读者自己体会。
金陵甄府和都中的贾府其实都是现实的曹家,作者在貌似两家的表面下,不忘隐晦的点出“这甄府和贾府就是老亲, 又系世交, 两家来往极其亲热的” , 甄家不但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宝玉, 而 “ 他令尊也曾下死答楚过几次, 无奈竟不能改” , 还有一个“ 溺爱不明” 的祖母, 居然也常常“ 因孙辱师责子” 等等。
写冷子兴说到“ 皇上因恤先臣… … 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 , 脂评就指出: “ 嫡真实事, 非妄拥也。”甄家是“ 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 。脂评或: “ 此衔无考, 亦因寓怀而设, 置而勿论”两者对比,贾府的官职批语往往说真有其事,甄府的官职却说是假的,其实都是曹家的真 事的演绎,不过是真真假假,遮掩之法。
还有点明甄家接驾四次,借贾元春省亲写南巡,其实历史上,曹家才是康熙南巡南京接驾四次。
以此类推,甄家的宝玉应该也是这样的作用,甄宝玉和贾宝玉都和作者有密切的关系,当然不能简单的说作者就是原型,但是甄宝玉和贾宝玉却是一体的,故事是真中有假,人物也是假中有真。假的表面详述,真的侧面点醒,互为补足。
甲戌本第二回曾有这么两句脂批“士隐家一段小荣枯至此结住, 所谓“ 真不去, 假焉来” 也。”“甄家之宝玉乃上半部不写者, 故此处极力表明, 以遥照贾家之宝玉。写贾宝玉之文, 则正为真宝玉传影”
第七十一回曾有这样的脂批,一提甄事。盖真事欲显, 假事将尽。
特别要注意的是“真宝玉”不是“甄宝玉”,其实是暗示读者,这就是真实的人物,真正的宝玉。
前半部分详细写贾府,后半部分应该是详细写甄府,前半部分虚写甄宝玉,后半部分“甄宝玉”的笔墨肯定会加重。
元春省亲,却点了《仙缘》一出戏:脂批:《邯郸梦》中。伏甄宝玉送玉。钟离权点醒吕岩,何尝不是甄宝玉送玉,贾宝玉顿悟,无立足境,是方干净”,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终究遁入空门。
《好了歌》说: “ 金满箱, 银满箱, 展眼乞丐人皆谤,脂评特指出是“ 甄玉、贾玉一千人”也可见后来要写到甄宝玉跟贾宝玉遭遇一样, “ 贫穷难耐凄凉” 和蒙受“ 世人诽谤” 的,其实曹公前半生养尊处优,后半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啊,北京西北郊的香山脚下,门巷薜萝,环堵蓬蒿,过着“茅椽蓬牖”、“瓦灶绳床”的生活,举家食粥酒常赊,一代文豪就此走过了自己人生的最后阶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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