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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18 14:4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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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瑞芳:王熙凤的朝阳五凤挂珠钗
惊人的历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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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6 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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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瑞芳
朝阳五凤挂珠钗
林黛玉是《红楼梦》女主角，她正式露面在第三回，甲戌本回目叫“金陵城起复贾雨村，荣国府收养林黛玉”，脂砚斋在“收养”旁评“二字触目凄凉之至”。进贾府的林黛玉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曹雪芹居然一字不写!想想却极有道理:林家袭过列侯，黛玉之父是巡盐御史，肥差。黛玉千里投亲，肯定锦绣满身、珠光宝气。但真这么写，林黛玉被贾府收养的凄凉味儿就没了。所以曹雪芹一字不写。
从林黛玉眼中看到的王熙凤，曹雪芹却精雕细刻，成了古代小说研究者经常引用的经典外貌描写:
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比肩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威春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黛玉从凤姐装扮感受到什么特点?豪华、昂贵、时髦。王熙凤的假发髻上用金丝银线攒起多种宝石，发髻上插着凤口衔挂珠串的金钗。脖上项圈用赤金、珠玉扭成飞龙形状。身上佩带用珍珠穿线联起、错落有致的美玉。衣服用顶尖衣料银鼠、洋绉、宫廷专用库金缎制成，采用显出身体曲线的时髦剪裁法如“窄褃”。一言以蔽之，王熙凤的装扮既富丽尊贵又气势非凡。
在这段描写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朝阳五凤挂珠钗”，这是曹雪芹为人物身份、个性乃至命运量身打造的重要首饰，是王熙凤的专用首饰，《红楼梦》里没有任何女性跟王熙凤戴同样的凤钗，连贵为皇妃的贾元春都没戴过。通常女性凤钗是一只凤口衔珠串，王熙凤的凤钗是五凤形，凤口各衔珠串，钗的名字叫“朝阳五凤挂珠钗”，凤跟“朝阳”关联，更不简单，《诗经·大雅·卷阿》:“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凤鸣朝阳常被看作是希世之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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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凤
王熙凤得到推崇备至的外貌描写，所谓非爱情女主角在作者那儿受到的“礼遇”，超过爱情女主角林黛玉。这是《红楼梦》的奇特现象。这和《红楼梦》成书过程有关，更和曹雪芹对王熙凤的定位有关。
曹雪芹早期作品《风月宝鉴》，女主角应是并列的:秦可卿和王熙凤。在《风月宝鉴》里，可能已有次要人物贾宝玉，却没有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影子。《红楼梦》里林黛玉看到王熙凤这段服饰在《风月宝鉴》里可能已经写过，曹雪芹写作《红楼梦》时照搬了进来。
曹雪芹写《红楼梦》时对王熙凤的定位，是把她当作跟贾宝玉并重的核心人物。两个核心人物分别牵拉小说的两条重要线索:贾宝玉--宝黛爱情;王熙凤--贾府盛衰。两条线索的交织组成小说的网状结构，形成波澜壮阔的生活层面。有时贾宝玉和王熙凤同时陷入重大矛盾，比如“叔嫂逢五鬼”即赵姨娘算计巫蛊他们。从小说描写份额上看，王熙凤的戏份比爱情女主角林黛玉重，比贾宝玉也不少。她先协理宁国府，后大闹宁国府，她管理荣国府内外，接待皇宫太监，这些跟社会紧密联系的事，都是王熙凤做而不是贾宝玉做，更不是林黛玉做。
其实王熙凤也可以看作是跟林黛玉并列的爱情女主角:林黛玉追求爱情的自我选择，王熙凤在封建婚姻范围内争取男女平等的爱，她跟贾琏寻花问柳不断的斗争构成了《红楼梦》中好多的生动情节。
可以说，《红楼梦》实际上写了三只凤凰:贾宝玉、林黛玉、王熙凤。这三只凤凰，小说都有明显点题:
林黛玉的住处叫“有凤来仪”;
玉钏儿讽刺贾宝玉“凤凰来了”;
王熙凤头戴朝阳五凤挂珠钗。
贾宝玉神游太虚境看到王熙凤的判词“凡鸟偏从末世来”，“凡鸟”合起来是繁体字“凤”。王熙凤是跟贾宝玉、林黛玉迥然不同的凤凰。
贾宝玉和林黛玉是在精神领域诗情画意的金凤凰，他们以特立独行的人格、追求诗意化生存，像一对金凤凰在蓝天上优雅飞翔。
王熙凤是在现实领域攫权掘金的铁凤凰，她跟单纯幼稚的宝黛不同，她见多识广、目光敏锐、手腕灵活，她带着以自我为中心的理念，带着对权、钱的不懈追求，像一只霸王凤在贾府上空肆无忌惮地盘旋。
雌凤
王熙凤是霸王凤，她在贾府管家，颐指气使、说一不二，处于百鸟朝凤的权力顶端，所以曹雪芹给她头上戴上朝阳五凤挂珠钗。
王熙凤更是曝晒在冰山上的雌凤，《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看到关于王熙凤的画。画的是一片冰山，上面站着一只雌凤。“冰山上的雌凤”，就是曹雪芹对王熙凤命运的定位。冰山高大雄伟，但见了太阳就熔化。这是暗寓王熙凤的靠山贾府，且不仅是贾府，还包括联络有亲的四大家族的富贵荣华都是冰山，在社会变幻中，将像冰山见了太阳一样消融。
雌凤也有特殊寓意。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鸟，雄鸟为凤，雌鸟为凰。当年司马相如向卓文君求爱弹奏的曲子就叫“凤求凰”。《红楼梦》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女先儿准备讲“凤求凰”故事，男主角就叫“王熙凤”。因此，“王熙凤”实际是男性化名字。用“凤”指王熙凤，因为凤鸟乃雄鸟，雌凤暗寓雌雄颠倒之义。跟凤凰王熙凤相比，贾府掌权的爷们儿贾珍、贾琏不啻于乌鸦。
王熙凤对于当代人来说，既是颇具魅力的小说人物形象，还是对现代生活最有借鉴价值的形象。她是当家理财、处理人事关系的高手。有人做过问卷调查，红楼人物中你最喜欢谁?居然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回答:王熙凤。
终
本文选自马瑞芳《红楼梦风情谭》，由商务印书馆授权使用
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桃李国学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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