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文化护卫者
来源 | 孔夫子旧书网动态
《桃花扇》是由孔尚任自己亲手编次的,他在“桃花扇本末”中说:“读《桃花扇》者,有题辞,有跋语,今已录于前后。又有批评,有诗歌,其每折之句批在顶,总批在尾,忖度予心,百不失一,皆借读者信笔书之,纵横满纸,已不记出自谁手,今皆存之,以重知己之爱”(《桃花扇》,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4月1版,1982年11月7刷王季思、苏寰中、杨德平合注)。所谓“忖度予心,百不失一”,不过是孔尚任的客气话而已。《红楼梦》中的批语,其实也如孔尚任所说:“皆借读者信笔书之,纵横满纸,已不记出自谁手”。而不同的是,正如高鹗、程伟元在《程甲本》“序”中所说:“好事者每传抄一部,置庙市中,昂其值得数十金,可谓不胫而走者矣。”《红楼梦》在当时的影响力、普及率远超《桃花扇》,于是人们竞相传抄,现在所能见到的脂抄本,其实都是经抄手层层传抄的产物。脂评亦然,其中不乏掺杂抄手的随意删改、添油加醋;甚至还有抄手的无意讹误,造成不可卒读的现象。评语则是多位评者对文本的不同解读所作之批,以及后批驳前批,更有思维不连贯而前言不搭后语的,有些甚至是对文本的曲解。作者若有知,肯定不会像孔尚任一样说,“忖度予心,百不失一”。而辑脂评者,却把张三李四、王五赵六所作的批语,均辑为脂砚斋批语,令读者燕石莫辩。
第14回
甲戌本回前批:彩明系未冠之童。
甲戌本眉批:宁府如此大家,阿凤如此身分,岂有使贴身丫头与家里男人答话交事之理呢?此作者忽略之处。(庚辰本眉批讹作“便”)
庚辰本眉批:彩明系未冠小童,阿凤便于出入使令者。老兄并未前后看明是男是女,乱加批驳,可笑。
庚辰本眉批:且明写阿凤不识字之故。 壬午春
在《红楼梦》中,只有贾府可以代表“宁、荣”二府,而“宁府”是不能代表“荣府”的,“阿凤”是宁府之人?争论了半天,连这些问题也没整明白,岂不更加可笑!
“彩明”是否未冠之男童,其实小说文本中是有人物坐标可参照的。“彩明”自第七回就出场,平儿吩咐彩明“送到那边府里给小蓉大奶奶戴去”,而“茗烟”从第九回“顽童闹学堂”充当打手才出场。如第16回茗烟急着要告诉宝玉秦钟已经病危,却只能在二门照壁前探头探脑,说明茗烟连二门之内也进不了;第24回贾芸到仪门外的绮霰斋书房找宝玉,茗烟帮他去“哨探哨探”,等了半天,回来说:“等了这一日,也没个人出来。”后来还是委托红玉:“好姑娘,你进去带个信儿。”说明茗烟连大观园之门也进不了。而“彩明”则不同,第24回贾芸打听凤姐回来,便写个领票来领对牌。至院外,命人通报了,彩明走了出来;第42回刘姥姥一语提醒了凤姐,便叫平儿拿出《玉匣记》来,叫彩明来念;第45回凤姐生日时,他老娘送来馒头等物事,周瑞的干儿子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馒头。人去了,凤姐打发彩明去说他,他倒骂了彩明一顿;第88回凤姐便叫彩明将一天零碎日用账对过一遍。时已将近二更,大家又歇了一回,略说些闲话,遂叫各人安歇去罢。
虽然第88回对那些比脂砚斋,比作者甚至更了解《红楼梦》的主流派红学专家大师而言,是不能作为“法庭上的证据”;但从文本前80回的这些叙述中,说明“彩明”是可以随意进出凤姐内室的。从“茗烟”与“彩明”两个人的行事风格与心理年龄来看,显然“彩明”比“茗烟”成熟的多。“茗烟”是宝玉的小厮,为什么不能进入有女眷的宝玉内室?如果“彩明”也像“茗烟”一样的小厮,为什么可以随意进出凤姐的内室?
第45回赖嬷嬷称彩云为“彩哥” (赖嬷嬷说:“昨儿奶奶又打发彩哥赏东西,我孙子在门上朝上磕了头了”),就如第35回薛姨妈称凤姐为“凤哥”(薛姨妈说:“当日我像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一样,说明“彩明”的性格像王熙凤似的大大咧咧,按现在的话说,“女汉子”类型的丫头而已,这也说明王熙凤善于量才而用之意。几个人争论了半天,岂不连小说的文本也没读明白?
近几年,吴铭恩先生的《红楼梦脂评汇校本》很受读者追捧,甚至比十几年前草根红学第一人邓遂夫的书还火爆,不但几个出版社竞相出版,甚至还一版再版。吴铭恩先生考证出这三条那条才是脂砚斋的批语了么?
吴铭恩先生大约于2010、2011年间注册孔网,英文昵称已不记了,只是绝少在《社区》露脸。
第53回庚辰本第1230页眉批:自可卿死后,未见贾蓉续娶,此回有蓉妻回避语,是书中遗漏处。绮园
秦可卿从第13回 “享强寿”仙逝后,小说文本第29回就已有贾蓉的妻子了(庚辰本第673页“只见贾珍、贾蓉的妻子婆媳两个来了”),而第53回批者却说“是书中遗漏处”。按颦儿的话说,岂非“不悔自己无见识,却将丑语怪他人”?而类似思维不连贯的现象,在《红楼梦》的批语中,比比皆是。
第75回庚辰本眉批:此一段娈童语句太真,反不得其为钱为势之神,当改以委曲认罪语方妥。
这条眉批,跟第53回眉批的抄手笔迹相似,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庚辰抄本”的抄手却把这条眉批抄作了夹批,彻底变成了脂批。陶洙把甲戌、庚辰本的批语过录到己卯本上时,有很多类似现象。而主流派的红学专家大师考证脂批时,只从款式、语气、笔迹来判断。吴铭恩先生把第75回这条眉批辑入,却把第53回那条眉批屏弃,并说:“此眉批与底本原抄字迹不同,当为后人所批。但也有人认为是原批,且‘似是作者之长辈的语气。’姑存之。”这跟美国等西方一些机构新冠溯源时,把有利于己方的证据,大肆宣扬;对不利于己方的证据,集体沉默,岂非同出一辙?红学最高权威冯其庸先生的《瓜饭楼重校评批红楼梦》中,有很多模仿脂砚斋语气的批语,若干年后岂不成了脂批?
第1 回
甲戌本眉批:开卷一篇立意,真打破历来小说窠臼。阅其笔则是《庄子》、《离骚》之亚。 斯亦太过。
“斯亦太过”,这四个字是后人驳前面这条批语的。这也说明甲戌本的批语只是抄手从其他底本过录而来,而且不辨是非黑白,依样画葫芦,令人误认为是同一人的一气呵成之评。
第2回
己卯本本回末夹批:语言太烦,令人不耐。古人云“惜墨如金”,看此则视墨如土矣。虽演至千万回亦可也。
这条批语绝对不是脂砚斋所批的,脂砚斋批语有一大特点,即对小说文本是极尽溢美之词的。
如上面的一条批语:“不得谓此处收得索然,盖原非正文也。”跟这条批语岂非南辕北辙?
如第5回《红楼梦》曲第十三支“好事终”后的一条批语
甲戌本15B:是作者具菩萨之心,秉刀斧之笔,撰成此书,一字不可更,一语不可少。(蒙府本20B、戚序本19B)
这才是脂砚斋的批语,只是被不同的抄手抄成另模别样了而已,然从中也可以看出版本间的传承关系。吴铭恩先生辑脂评,岂不连脂砚斋的脉搏也没把到?
第24回
庚辰本眉批:读阅“醉金刚”一回,务吃刘铉丹家山楂丸一付,一笑。
吴铭恩先生在校注中说:“这句批语是说,读了‘醉金刚’这段文字,令人心中郁结顿消,像吃了一贴‘刘铉丹山楂丸’一样清爽畅快。据此酌改‘务’为‘如’字。另有一种解读:读了‘醉金刚’一回文字,会使人太过爽快,泄泻过甚,务须吃一副‘刘铉丹山楂丸’止泻。此说不用改字,但‘山楂丸’似无止泻之效。按:山查即山楂,功用和胃、消食。”
首先来看批者对倪二上面的另外两条侧批:
正文:倪二听了大怒:“要不是令舅,我便骂(不)出好话来,真真气死我倪二!”(“不”是抄手的衍字)
侧批:仗义人岂有不知礼者乎?何尝是破落户?冤杀金刚了!
正文:素日倪二虽然是泼皮无赖,却因人而使,颇颇的有义侠之名。”
侧批:四字是评,难得难得,非豪杰不可当!
“四字是评”,是指“义侠之名”,而吴铭恩先生却把批语上移,岂不变成指“泼皮无赖”了?从这两条批语中,可以看出批者对倪二有“义侠之名”,而被人冠以“泼皮无赖”之称,感到愤愤不平之意。读了这一段文字,郁结于心,气结于胸,所以务必要吃一付“山楂丸”来帮助消释、消释。
“山楂丸”的功效只是健胃、消食,而吴铭恩先生竟然能解读成“务须吃一副‘刘铉丹山楂丸’止泻”,岂非想像力忒过丰富了?大概吴铭恩先生误以为草根红学第一人邓遂夫是火眼金睛之判断,其实是参“反”了而改作“胜(原误务)吃刘铉丹家山楂丸一付”的蛊惑,产生了另外的联想,而其结果岂非弄拧巴而与批者之意南辕北辙了?
靖藏本的抄手则把“务吃刘铉丹家山楂丸一付”这句,不知凭什么臆想改作“伏芸哥仗义探庵”,这岂止是离谱、跑偏而已!脂评就像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想怎么打扮就可以怎么打扮的。后续将逐步用红学泰斗大师周汝昌先生、红学最高权威冯其庸先生对脂评的解读来证明。